“他说…你是恩人。”

融雪和着阳光，闪了我的眼。

我笑了笑“从前是。”

楼台亭阁下，江岸长身玉立。

像是一株青翠的松。

红木桌上摆了很菜。

江岸没瞧我，唇角绷直“吃饭。”

苏望舒蹦跳上前，语气活波“哥，今天怎么这么多辣菜？”

“哥，你不是不吃辣吗？”

我夹筷子的手顿住，疑惑抬头。

记忆里，江岸雇了很多川蜀来的厨子。

江岸端着茶盏，波澜不惊“习惯是会变的。”

苏望舒哦了声，坐下。

杯箸相碰。

风卷云舒。

苏望舒跑开“哥，我去练枪！”

她背影欢脱，自由自在。

很像我从前。

江岸推给我药罐“喝了。”

黑乎乎的。

味道很冲，看着很苦。

我捏着鼻子，警惕后撤“想害我？”

江岸横我一眼“你脑子成天想的都是什么？”

“安胎药，身子都虚成什么样了。”

我松口气，笑嘻嘻“萧沉总说不是他的孩子。”

“诓我喝药。”

我捧着碗，小口喝着。

空气有些笨重。

江岸脸色阴沉，气息不稳“为什么…现在才找我？”

我苦的皱眉“我昨天才跑出来嘛。”

茶盏见了底。

我故作轻松“要不你给我银子，我接着跑吧。”

“万一萧沉找过来。”

“别连累你和望舒——”江岸拽着我手腕，力道渐重“江拂萤，你装什么无私？”

“你怕连累我，就不会回来。”

“你真想走，手就不会抖。”

指尖像在打架，纠缠不清。

好笨啊。

装都装不好。

嘴巴被塞了蜜饯。

缓缓压住苦涩。

江岸嗓音微哑，轻嗤“江拂萤，我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不敢理直气壮麻烦我？”

“依靠我？”

7我咬碎了蜜饯，口齿不清“江岸，做我哥，后悔吗？”

我这么麻烦。

不听话。

又自私。

苏望舒耍了三套枪。

嘴巴甜味散尽。

江岸俯身凑近我，拇指碾过我唇角“后悔。”

应该的。

我想挤出笑。

可唇角被摁住。

江岸眼底情绪翻涌“所以这次，你必须麻烦我，必须留在我身边。”

他抚净我嘴角药汁，带着怒意“不想笑，就不许笑。”

压抑的情绪爆发。

我咬住江岸脖颈，血腥味充斥口腔“哥，萧沉骗我。”

“他说登基后，后宫只我一人，可他娶了谢遥。”

“他废了我，把我送出宫，要打掉孩子。”

我拽进江岸衣领，不肯松手“他逼我承认，
，我后悔了。

我为什么没有拽紧江岸的手。

大抵是幻觉。

我好像......瞧见了江岸。

他破着脚，跌跌撞撞。

好傻。

我怎么有个傻哥哥。

15耳边很吵。

泼水声、抽泣声、碎裂声......朦胧中，我听见萧沉嘶哑的怒吼“救不活整个太医院陪葬！”

掌心一阵湿润。

江岸嗓音微颤“阿萤，你别吓我。”

“我不怪你骂我小狗了。”

“你醒过来，我学狗叫给你听，好不好？”

我想笑，可脸皮像被焊死。

难动分毫。

萧沉讥笑，醋意翻涌“江岸！

你给我松开！”

“你再碰拂萤，我把你胳膊也废了。”

身后浮出细密的汗。

不可以。

不可以的。

我艰难张嘴“你......敢。”

耳边陡然沉寂。

我望着江岸，扯出笑“叫…一声，听…听。”

眼角余光里，萧沉匆忙起身，带倒了桌案。

蜡油溅到他手背。

萧沉浑然不觉，颤抖开口“阿萤，你感觉怎么样？”

太医跪了一地。

满屋的药味和......血腥味。

我望江岸，艰涩开口“我......子......”萧沉脚步微顿，眼神闪躲“还有以后。”

江岸握紧我的手，温柔安慰“没关系的，没关系的，阿萤。”

我闭上眼，眼尾一片潮湿。

难捱的死寂里，萧沉嗓音微哑“阿萤，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招惹谢遥，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你别太难过......我会让谢遥付出代价的。”

江岸胸膛剧烈起伏，额头青筋暴起。

我拽住他手腕，轻轻摇头。

江岸眼底猩红，喉结滚动。

房门被敲响。

大太监声音尖细“陛下，皇后娘娘动胎气了，着人请您去瞧！”

萧沉呼吸粗重，面色晦暗“在江府好好养伤。”

床顶铃铛被吹动。

呜咽作响。

江岸侧身，挡住凛冽寒风。

16我摊开手心，一枚袖箭锋利异常。

我笑出声，调侃“江岸，不想活了？”

江岸替我掖了掖被子，复归沉静“这种事，不会有下一次了。”

“我们，不走了。”

他眼眸情绪翻涌，像是护犊的凶兽。

我歪着头，询问“怎么办呀，江岸。”

“我听见太医的诊断了。”

“我不会再有孩子了。”

江岸伸手，擦拭我眼尾“没关系，我也不会有了。”

他语气轻松，像是诉说什么平常事。

可江岸好笨。

这算什么感
气朗。

我掰着手指算“来回半个月吧。”

但愿天随人愿。

21上一次出嫁，是江岸送我。

他阴沉着脸，像被人欠了几万两。

这一次，是我自己。

萧沉一身红衣，墨发飞扬“江岸呢？

按理说他搜集谢家罪证，该回来了。”

“还有那个女孩？”

他朝我伸出手，带着疑问。

我搭上，笑意盈盈“江岸正在赶回来，望舒去接他了。”

萧沉了然点头，唇角扬起“拂萤，你今天很漂亮。”

铜鼓轩天，唢呐嘹亮。

喜轿晃晃悠悠，经过菜市口。

凄惨的哭闹声传来。

风吹开轿帘，我瞧见了谢遥。

她抱着谢怀玉的尸首“爹......爹”。

浑身脏污，仪态全失。

我攥紧衣袖“什么意思？”

萧沉回首，耐心解释“新婚礼物。”

“拂萤，开心吗？”

许是我脸色太差。

萧沉软了语气，柔声解释“阿萤，只要你乖乖做皇后。”

“江岸不会有这个下场。”

“我也会给苏望舒寻门好亲事。”

一街之隔。

一处欢喜。

一处死别。

暖阳之下，我手心冰凉。

空中响起箭羽声，数箭齐发。

萧沉翻身下马，护着我“别怕。”

黑衣刺客一涌而出。

刀剑相接，惨叫声此起彼伏。

我拽紧萧沉，轻声开口“江岸不会是这个下场。”

萧沉蹙眉“先别说这个，我们......”未说完的话嘎然而止。

萧沉捂着心口后退。

那里，插着半截袖箭。

是江岸亲手做的。

萧沉瞪大眼，凄然开口“阿萤，何苦呢？”

他低声笑了笑“我说过，你逃不掉。”

袖箭被他连根拔出。

血水染脏了新衣。

他双眼赤红“刺杀多了去了。”

“真当禁卫军是吃素的？”

话落，街角涌出一堆人马。

身披玄甲，手持利器。

萧沉笑笑，一声令下“上！”

22我警惕后退，重新装上袖箭。

抬手的动作却被人摁住。

鼻尖是熟悉的沉木香。

江岸凑近我“阿萤，嫁衣很好看。”

萧沉踉跄上前，压着怒意“所以，拂萤，这是你们设计好的？”

“你们从哪找来这么多人？”

江岸挑眉“你还不算太笨。”

他微抬下巴“问问你侄子。”

萧沉疑惑转身。

萧瑾身着盔甲，拱手作揖“叔叔，有礼了。”

“阿瑾请您......退位。”

太阳垂落到柳叶间。

晚霞满天，映着人间炼狱。

23夜风有些重，吹来浓厚
孩子是…你的。”

“哥，他不信我。”

“也不爱我了。”

直到太阳穴隐隐作痛。

眼睛肿的流不出泪。

后背被人拍了拍。

江岸动作轻柔，语气和缓“那刚好，我生不出孩子。”

“谢谢阿萤送我孩子。”

他捏我鼻尖，唇角微勾。

像从前对我言听计从的江岸。

我握紧拳，虔诚许愿。

两个月。

就两个月。

两个月后，我就跑。

再不连累江岸。

可大抵是老天看不过去。

只宽容我十天。

第十一天，我在往蚂蚁洞灌水。

树杈笑了声，晃下几片叶子。

我抬头，瞧见了萧沉。

8玄色衣袍绣着五爪金龙。

素白狐裘拥着萧沉晦暗的脸。

我手一抖。

倒偏了水。

苏望住叽叽喳喳“我新买的鞋！”

“江拂莹，你赔我！”

我掐紧手心，推她后背“江岸出去买烤鸭怎么还没回来？”

“别在路上偷吃了。”

“望舒，你去看看。”

苏望舒微微挣扎，嘟着嘴“才不——”彭。

我关上了大门。

苏望舒磨牙，吼道“江拂萤！”

“你敢赶我？”

“我这就找哥告状！”

哒哒脚步声远走。

耳边传来轻嗤。

我脊背僵直，如悬空中。

萧沉把玩我发尾，不辨喜怒“宫外的园子不好吗？”

“侍卫说你跑了，我都不敢相信。”

“拂萤，你装的那么乖。”

他逼近我，像是毒蛇吐信“你竟然敢来找江岸？”

“他不恨你吗？”

我仰起头，讥笑“你偷跑出宫，谢遥知道吗？”

萧沉眸色阴冷，嗓音微寒“拂萤，我说了，再给我一段时间，我就废了她。”

“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掰开他的手，轻声道“你忌惮谢家，忌惮到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敢要。”

脚下石子磨的我脚疼。

我转身，坐在石凳上。

云霞翻涌，渐渐染红半边天。

萧沉蹲在我面前，扣住我的膝盖“现在还不是生孩子的时机。”

“皇位不稳，我尚且受制于人。”

“更何况——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呢？”

小腹隐隐做痛。

我喘着气，反问“你什么意思？”

萧沉抬头看我，语气淡然“拂萤，我们在一起这么久，都没有孩子。”

“怎么你刚和江岸通奸，就有了呢？”

“怎么就刚刚好——”啪的一声。

手心有点发麻。

萧沉侧过头，舌尖抵着下颚“阿萤手劲渐长。”

他站起身，投下一片阴影“跟我走吧。”

“等你养好
着我右脸。

谢遥捂着肚子，喘着粗气“不喝？”

“那就打吧。”

打狗棍被人拾起。

我浑身血液倒流，剧烈挣扎“谢遥！

当年我和萧沉是两情相悦！”

“你最该怪他——”尾音被棍棒弄的破碎。

厉风破空，重重落下。

我额头冷汗直冒，牙齿打颤“谢遥，你比我可笑。”

“你知道吗？”

“萧沉说等谢家倒台，就废了你！”

谢遥蹲下身，美目喷火“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

喉咙一阵腥甜。

我淬了口。

谢遥瞳孔紧缩，愣了神。

“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水！”

“快，来人拿手帕！”

我咬牙，摘下头顶发簪，抵住谢遥脖颈“都滚开！”

细密的血珠冒出。

谢遥惊慌失措“都别动！”

她喉咙滚动，嗓音发颤“我放你走，你先松开。”

眼前一阵晕眩。

我咬破了舌尖“马......车。”

我拖着谢遥后退。

朱红色大门再度打开。

马蹄声阵阵。

脚下砖石颤动。

谢遥猛然直起身。

金簪深深刺过，鲜血四溅。

她紧紧拽着我的手，笑出声“江拂萤，那碗真的是安胎药。”

她笑的促狭“本宫好心来看你，你不领情，劫持本宫。”

巷尾处柳絮飞扬。

高头大马疾驰而来。

谢遥嗓音很轻“你怎么总喜欢让陛下难办呢？”

我抬头，看见了萧沉。

14萧沉翻身下马，语气焦急“拂萤！

你在干什么！”

“快松开。”

“别伤着自己！”

血液泗湿了我半边裙子。

小腿隐隐打颤。

江岸通关文牒应该做好了吧。

苏望舒报信了吧。

他们，不会回来了吧。

我笑的开怀，右手用力。

金簪差一点扎破谢遥喉咙。

手背被石头重重砸过。

萧沉急切上前，越过谢遥“皇后！

你没事吧！”

她捂着脖子，泪眼朦胧“陛下。”

好可惜。

差一点。

我撑不住，膝盖砸在地上。

萧沉望向我，如梦初醒“阿萤，你怎......怎么了？”

眼皮好重。

我侧身，避开萧沉的手。

萧沉指尖颤抖，嘴唇翕动“阿萤......没事的。”

“会没事的。”

我举着金簪，防备后撤“滚！”

萧沉眼底闪过苦涩，生生停下“阿萤，乖，我们去找大夫。”

下腹坠痛明显。

我掐紧手心，冷笑“萧沉。”

“那年落水，怎么没淹死我。”

萧沉身形不稳，面色苍白。

眼尾干涩。

其实